散记我敬爱的宗坛四哥
□ 黄宗型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病痛折磨,我敬爱的四哥宗坛已经长眠于视野开阔、满目青葱的南山,终于可以安息下来。虽然我们不能面对面地说话,但彼此心灵一直相通。
好久都想把几十年来我见证、了解和感受到的宗坛四哥及他与音乐的点点滴滴写出来,但一直没能动笔。现在趁着为他编辑集子之际,回忆、梳理一下有关他几十年的片断。
他为音乐而生
从我能记事开始,印象中我的四哥对乐器几乎无所不能。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他能熟练地吹奏口琴,不是简单地吹奏主旋律,而是配有和声和打节拍。前些日子和他摆龙门阵,才知道他的口琴是跟我的堂兄宗池二哥学的,当然可能还受到我家幺爸等父辈的影响。
宗坛在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习二胡,这是他一生中摆弄得最多的一样乐器。就在不久前,我问他的二胡启蒙老师是谁?他告诉我是父亲教的。
后来又见他拉过戏剧伴奏用的俗称“盖板子”,这是一种有六边形琴筒的弓弦乐器,现在的年轻人可能见都没见过。传统戏曲秦腔、川剧弹戏的伴奏多用于此,其音色响亮,高亢激昂,如果功力不够,那可是难以拉响的。
宗坛由于从小对音乐的喜爱和悟性,十二岁就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二野军政大学文工队,当上了一名小演奏员,成为新中国成立后的首批音乐工作者。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他学会了表演、学会了小号,开始展露出他的音乐才华。
大约在他从二野军大文工队转业上中学后,隔三差五地,又会从不知什么地方借些乐器回家练习、演奏,比如板胡、小提琴、吉他、三弦、法国锯琴……。要知道,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艺术的传播和交流还不像现在这样发达,在自贡这样的中小城市,一个中学生能熟练演奏这么多乐器,的确是一件难能可贵并因此出尽风头的事情。
手风琴,几乎是伴随宗坛兄一生的乐器,在他从部队转业后进入市文工团之前还是一个中学生的时候,就已经经常应邀担任市里重大文艺演出活动的手风琴伴奏了。
我们的家庭,是一个充满艺术氛围的家庭,也是一个开明的家庭,除了对做人有严格要求外,父母并不干预子女们的爱好,更不会指定或强求子女们学习某种技能。而父辈的学养、修为,则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们一辈子。学什么,是自己的意愿;怎样学,则主要靠自身奋斗、努力。所以,我觉得,宗坛走上音乐之路并取得成功,除了天赋和家庭影响,更主要是他的痴迷和刻苦,他简直就是为音乐而生的。
不忘初心 业精于勤
记得我上小学时,宗坛四哥正在蜀光中学上高中,每天清晨他起床很早,洗漱完毕,第一件事情就是练习小提琴,拉得最多的是荷兰作曲家指挥家戈塞克的名曲《加伏特舞曲》:“嗦啦嗦咪发嗦发瑞夺多夺——”我常常在睡梦中,被这一欢快、活泼的旋律吵醒,那段时间他天天清晨练习这首曲子,致使我在旁边都听熟了它的旋律,印象十分深刻,至今都能哼出几句来。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年代,没有收音机、没有电视机,每天清晨却有四哥拉着世界名曲催我起床,是何等幸福!
宗坛对旋律十分敏感,很多曲子只要听听就能记住。上世纪五十年代不少外国电影刚刚上映,里面的插曲,他很快就会用乐器演奏出来。
宗坛参加工作后,成为了自贡市文工团的一名乐器演奏员,被派往北京、安徽等地学习。他向全总文工团一级演奏家余继清学习手风琴;到中国广播民族乐团,向板胡名家、大师李秀琪、刘明源学习板胡;向著名作曲家朱正本(《十送红军》曲作者、歌剧总谱配器者) 、茅地(歌曲《好久没到这方来》曲作者)学习作曲法、乐器法、配器法、和声、复调等。聆听过贺绿汀、罗宗贤、赵沨等名家大师的讲课。向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严凤英学习过民间戏曲,还学习过黄梅戏的司鼓……。他珍惜学习机会,拼命充实自己,第一次到北京学习,半年多时间,他连长城都没去玩过,一天到晚抓紧时间练琴,写作。可见他对自己艺术水平的提高有明确的追求,对音乐的热爱如痴如醉。有名家、大师的指点,加上他的努力、勤奋,为他日后在音乐上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宗坛十分重视乐器演奏的基本功,常常一练就是几个小时。在竹林坝老家,我见过他在煤油灯下练习板胡快弓,一遍又一遍,直到深夜。他学小提琴也如此,一天到晚拉着枯燥而不断重复的练习曲,使得年迈的母亲听得心烦。
无论手风琴、板胡,乐器的基练,都是他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年复一年,风雨无阻。印象中,几乎他每天都没有间断过拉琴,即便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父亲病逝,晚上我们兄弟姐妹为其守灵,没有哀乐,却有他在旁奏起苏联民歌……。即使在“文革”那样动乱的年月,宗坛也始终没有懈怠对音乐的追求,也没有彷徨、颓废、消沉过,依然练功不止,业精于勤。
因为宗坛有深厚的音乐素养,有对乐曲独到的理解,有娴熟的演奏技巧,所以当他演奏根据罗马尼亚民间乐曲改编的板胡独奏《云雀》、前苏联手风琴名曲《马刀舞曲》等世界名曲和独具民族戏曲特色的板胡独奏《河北花梆子》等等难度较高的乐曲时,才能驾轻就熟,游刃有余,赢得观众的阵阵掌声,常常谢幕不止。
广泛交流 深入切磋
宗坛很尊重老一辈的艺术家,并虚心听取他们的意见。胡昭奎先生就是和他来往密切的一位。昭奎先生,是我家的世交,是自贡市音乐界、教育界的老前辈,热心培养过众多学生。记得他多次建议宗坛,要多收学生,培养新人,把自己的演奏技巧、音乐知识传授给年轻人。所以宗坛从六十年代末期开始,也如胡先生一样,无私地带出了一茬又一茬的音乐人才。
昭奎先生精神爽爽,是个很活跃的教育家、艺术家,常常到家来坐坐。每次一进屋,照例是先和宗坛讨论些音乐方面的问题,然后摆一阵龙门阵,接下来就是“健农(宗坛的小名),我们来几首吗?”,于是宗坛便拉起手风琴伴奏,胡先生用他那标准的学院派美声唱法高歌几曲,两代音乐人,配合默契,珠联璧合,直到兴尽。
宗坛四哥很注重学习、吸收他人长处,善于和同道切磋、交流。在他建立了自己的小家之前,老家竹林坝的堂屋,常常是高朋满座,成了他与本市和来自各地的朋友们联系、操琴、论艺的地方。他为人热情、大方、诚恳、随和,所以不论专业团体的同行还是业余音乐爱好者,都喜欢聚集在他身边,探讨音乐,互通信息。有他在,家里歌声不断,琴声不断。
与他共事多年的同行挚友,如著名音乐家熊椿、罗孝华、代燕明、李远信、饶有年等,及他培养出来而早已成为各艺术团体骨干的一群学生,定期不定期都要在一起合奏、交流。
不遗余力 乐于助人
宗坛四哥与市里各文艺团体保持着密切联系,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市曲艺团、川剧团、杂技团、京剧团的同行,向他讨教演奏技巧、请他写乐曲、请他配器、请他帮忙修改乐谱……,他总是当成自己分内的事情,有求必应;厂矿、企业、学校需要他在音乐方面予以指导、帮助,他更是不遗余力,热情支持。对于来自厂矿、农村、学校、兵营的求教者,无论是工人、战士还是教师、知青、学生,他总是有教无类,悉心辅导,还在各个方面关心他们。尤其对来自贫困地区或家境困难的少数民族学生,宗坛更是关怀备至。直到晚年,宗坛还在关工委行列里,帮助青年教师备课,教育大学生做人,把温暖送给更多的人。
硕果累累 艺术永存
宗坛四哥退休后,进入了音乐创作的高峰时期,写下了《台湾海峡的风》、《相聚今朝》(面向全国征集的四川省第十一届运动会会歌)、《牵手亚丁》(著名风景区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稻城香格里拉专题宣传片歌曲,已入选中央电视台节目)、《古盐道》系列歌曲等等大量音乐作品,在全国、省里表演、比赛中屡屡获奖。他为市里众多企业、学校、机关等写下了不少厂歌、校歌……,亲手为院校、社区等组建起各类艺术团、合唱团,如今倾注着他心血的的各个艺术团队,早已登上市里省外重要舞台,把精彩的节目传向四面八方。
由于宗坛近七十年来致力于自贡盐场音乐的研究和创作,成果丰硕,在去年底,经自贡市非遗保护专家委员会评审,认定他为自贡市盐工号子的非物质遗产传承人。这是对他音乐艺术成就的高度肯定。
行文至此,我耳际回响起宗坛音乐作品盐工号子系列之一的《古盐道》歌声:“古道弯弯哟,是盐路,盐路源头舍是盐都。……”这具有厚重历史感,充满浓郁乡土之情,盐巴味十足的音乐,使人回味无穷。这是他爱恋故乡的写照,也是他音乐人生的最强音!
敬爱的宗坛四哥,我们相处七十余年,不管境遇如何,我从来没见你忧愁过,你总是那么热爱艺术,热爱生活,豁达、乐观、向上。人的生命有限,但你的艺术永生。你谱写的音乐将有人传唱,你对艺术执著追求的精神我们将发扬光大,你为大家留下的艺术遗产有人继承。我会像你一样爱艺术,爱生活,爱学生。
敬爱的宗坛四哥,在天堂那边,有音乐陪伴着你,你的灵魂不会寂寞。
黄宗坛简介
黄宗坛 著名作曲家、音乐教育家,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全国理论作曲学会会员,中国手风琴学会会员,从事音乐表演艺术、音乐教学、音乐创作近七十年。
其作品多次获得国家级音乐创作奖项。代表作有《相聚今朝》(四川省第十一届运动会会歌)、《台湾海峡的风》、《牵手亚丁》等。
所作盐工号子系列音乐作品《古盐道》被中央电视台录制并播放,《井字歌》到香港演出。为自贡市盐工号子的非物质遗产传承人。
作品有浓郁乡土气息,并形成了鲜明的个人风格,为广大群众所热爱。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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