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初,邓关盐厂十分兴旺,是自贡地区有名的井矿盐生产基地,不仅有自己的子弟校,还有自己的厂医院和自来水厂,内部生活配套设施一应齐全,完全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工业小镇。而它所临近的邓关,因为水陆交通便利,历来就是一个繁华之地,这个“繁华”,在当地人的语境里有两层意思,一方面是指这里商贩云集,人气旺盛,各种商品应有尽有,另一方面则是说这也是一个各种势力交织的所在,他们有着自己特有的优越感,并以此津津乐道。而彼时工业兴旺的邓关盐厂,自然比邓关还要繁荣得多,如果与我老家所在的沙子岩村相比,不知道要繁荣多少倍。
遗憾的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盐厂就面临困难,生产停滞,工人下岗,就连我们同年级的某同学当年毕业分配到盐厂子弟校教书,也没有了前景,学校连工资都发不出,后来他干脆辞职去了广州谋生。而几乎与此同时,在富顺县城,一种以摩托车载客的营生却悄然兴起,迫于生计所需,不少的盐厂下岗工人纷纷买起了摩托车,选择了这种简单职业,尽管没有多大的保障,但也能觅得一份收入补贴家用。如今想来,这或许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时部分下岗工人的囧境。
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职业的敏感,我前段时间突然产生了去邓关盐厂看看的想法。其实,对于邓关盐厂我完全是陌生的,以前从没有走近过,更不知道它现在是什么模样。某个周六的早晨,我便约了回乡年休的诗人刘建斌。说去邓关盐厂,建斌似乎有些兴奋,他说在上世纪91、92年的时候,他还在安溪的供销社上班,没事的时候,曾经跟着朋友一起去邓关盐厂拉过盐,那场面很是热闹,进进出出的车辆排成长队,凭票拉盐,完全是一派供销两旺的红火景象。
尽管邓关盐厂距离富顺县城很近,但它所处的位置却属于邻近的沿滩区管辖。车过邓关,几分钟就到了盐厂大门。厂区十分安静,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几个老年人在路边聊天,当年的厂房和工作间依然如故,只是在岁月的洗礼中,变得越加陈旧,有的地方似乎一碰就会倒下来,有一种风烛残年的感觉。当年的绿化树,如今早已经长成高过屋顶的大树了,有的枝丫已经顺势伸进了破败的窗户,像是一只巨人的手试图从那些空洞的屋子里摸什么东西。
偌大的厂区如今显得十分空旷,没有多少生气。据在路边挑粪种菜的一个老工人说,工厂倒闭后,有点门路的全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现在整个厂区只剩下七八百人住,专门成立了一个社区,学校、医院这些机构早都已经搬走了,也没有一个像样的超市,白天的时候,只有路边有几个简易摊位可以买点东西,和以前的热闹和方便比起来,那简直是没法说。老工人告诉我们,他是1959年建厂的时候就来的,邓关盐厂这几十年的兴衰历程,是他的亲身经历,提起往事,老人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他看来,盐厂根本就不应该是这样的命运,盐厂完全可以发展得很好,甚至可以成为中国最现代化的制盐企业。
走完整个厂区,我们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所到之处,感慨最深的,莫过于资源的闲置,那些曾经的荣光已经过去,只留下了曾经繁荣的痕迹。那些斜躺在山坡上的职工宿舍,已经淹没在杂草之中,满目疮痍。只有几处宽大一些的车间,出租后成了石材加工的厂房,我们从外面经过,耳听得一阵阵刺耳的切割石材的声音,顺着大门往里看,满眼是弥漫的尘埃,根本看不见一个工人的影子。离开邓关盐厂,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雨,此时,逐渐远去的盐厂,和一个普通的村庄已经没有什么两样。我问建斌对此有何建议,他回头望了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发展旅游产业估计困难大,从目前来看,大概只能作为作家们采风创作的体验基地了。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回望繁华落尽的邓关盐厂,衷心希望它能尽快找到自己的出路,迎来新时代的新生。高仁斌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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