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茂君
自贡市民无比熟悉的“灯杆坝”,正式名称应该叫中华路,灯杆坝是俗称。中华路是由早年的上灯杆坝、下灯杆坝、石塔上和东源街贯通而成,东起檀木林街十字口与塘坎上路口相对,西与解放路相交,全长818米。樵斧1916年出版的《自流井》(第一集)载:“繁盛之街道……上灯杆坝、下灯杆坝;次繁之街道……东源街、石塔上。”可见,百年前,灯杆坝一带就是繁盛之所在。
而今的灯杆坝,房屋破旧,街两边铺面的店家把货摊摆在了街上,只剩下三分之一街道供人行走,每天这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氤氲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今年5月,我陪同英国美食作家扶霞女士采风自贡盐帮菜,路过灯杆坝时,她也被灯杆坝的人间烟火气迷住了,问了许多她没见过的物件,拍了许多生活气息浓郁的照片。
灯杆坝不但最具人间烟火气,而且人文底蕴丰厚。
灯杆坝中段(中华路64号),有个小地名叫水井湾的清末两进四合院落,抗战时期,天津久大公司刚来自贡时,就在此处办公。
1915年,毕业于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化学系的范旭东,在天津创办了久大精盐公司,生产出了纯度90%以上的精盐,结束了西方人嘲笑我国是“食土民族”的历史,被誉为“中国民族化学工业之父”。
抗战爆发后,平津沦陷,久大内迁。1938年2月的一天,四川盐务管理局局长缪秋杰在重庆见到范旭东,那时,富荣盐场正奉命增产加运,缪秋杰于是诚邀范旭东来自流井办精盐厂。
4月4日,久大厂长唐汉三、久大驻富荣盐场办事处主任钟履坚来到自流井,在繁华商务区的灯杆坝租下这座小院,作为办事处。8月,“久大自贡模范食盐厂”(简称“久大川厂”)在张家坝率先用平锅生产出了第一锅精盐,开创了自贡科学制盐的先河。久大川厂一口平锅面积约90平方米,日产花盐200担。制盐工艺上,打破了自流井“无氵旦 不成盐”的陋习。而自贡盐场沿用铸铁圆坦锅熬盐,面积1.3平方米,少则两天半多则七八天才成盐一锅,产量仅七八担。久大后来还发明了电力推卤,生产出了氯化钾、硼砂、硼酸、溴素、碘素、碳酸镁、碳酸钙等化工产品,使自贡盐化工走上了工业近代化之路。
而今,这既有文物价值又有盐业历史价值的水井湾小院,轮廓基本保存完好。
辛亥革命宣传家、孙中山的秘书雷铁崖(1873—1920年),1919年生病后,从上海回到自流井东源街疗养。1920年农历五月初八,在东源街因病去世。1925年,自流井地方人士为纪念雷铁崖,联名呈请将东源街、石塔上合并,取名“铁崖路”,得到有关部门批准。1945年,当时的自贡市政府对铁崖路进行了扩展,拆建房屋,铺石板路面,修整人行道。
1955年,市政府对铁崖路西端180米段,进行了降坡处理,改石板路面为三合土,宽6米,新拓两侧石板人行道各宽两米。1963年,拆除部分房屋,改善道路弯道,新作排水沟,改路面为三合土,宽6至7米不等,耗资18万元。同年,连同铁崖路,合并改名中华路。1977年2月,中华路铺筑沥青混凝土路面。
灯杆坝还曾有一位在1891年出生的奇女子,叫孙玉涓。她的父亲叫孙印渠,长于书画刊刻,在石塔上开有一家“三元堂”书画刻印社,还兼任珍珠寺学堂教席,讲授《古文观止》。孙玉涓四岁时,学祝英台女扮男装去了父亲教书的学堂读书。后来,孙玉涓与喻培伦等八位同学义结金兰,孙玉涓年龄最小,为“幺弟”,喻培伦年长,为大哥。
喻培伦的父亲喻德荣,早年在湖北宜昌做官,督办盐务,因不满清政府签订辱国的“辛丑条约”,愤而辞官回内江老家经营糖业,同时在自流井经营盐业,在自流井大坟堡有熬盐的灶房。喻培伦在珍珠寺学堂读书时,就住在大坟堡。
孙玉涓十四岁时,大盐商王家有女托人来孙家提亲,孙玉涓不得不换回女儿装,重现了风姿不凡的女儿身。得知真相后的喻培伦首先向孙玉涓表达了爱慕之情,赢得了孙玉涓的芳心,两人随后“私定终身”。不想其他七位同学也纷纷到孙家提亲,孙玉涓父亲想了一个在今天看来荒唐不已的主意——邀请八位同学的父亲上门赴宴,用“抓阄”的办法来决定孙玉涓的婚姻。这决定孙玉涓终身大事的“阄”被郑伯言的父亲抓到了。得到消息的孙玉涓与喻培伦原想私奔逃婚,但遭到了孙父的阻拦,孙玉涓不得已与郑伯言成婚。
1905年,喻培伦在内江婚后第二天就离家,东渡日本留学,在东京,吴玉章介绍他参加了同盟会。1910年底,喻培伦被委任为广州起义的实行员,专为起义制造炸药、炸弹。其间,喻培伦趁回自流井之机找过孙玉涓,可惜孙玉涓去富顺女子中学读书了,没见上面。1911年4月27日,喻培伦参加了黄花岗起义,起义前,喻培伦写了绝命血书一封,托人带给孙玉涓。据孙玉涓1982年时回忆,血书中写到:“玉涓同学:我已决心参加起义,为推翻封建王朝自愿流尽最后之一滴血……你的一生,勿以当少娘、太太为满足,你要为人类争取自由。能如此,方有你自己之自由,绝不要从小姐出身当了老太婆而终此一生。如此度过一生,有何意义?……”孙玉涓读完血书,泣不成声。
黄花岗起义失败,喻培伦捐躯,葬于广州黄花岗,成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噩耗传来,孙玉涓更是悲痛欲绝。
1912年,孙中山临时大总统行文,追认喻培伦为“大将军”,抚恤亲属,修建专祠。章太炎为喻培伦立传,杨庶堪撰写了《喻大将军墓表》,其弟喻培棣撰写了《追赠大将军喻公培伦年谱》,家乡内江为之修建了喻培伦大将军祠。
孙玉涓从富顺县女子中学毕业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四十余年。后来,孙玉涓将这段史实写成了长达16章的《玉涓词》。
灯杆坝还有一座曾驻市人防指挥部的院子,从前是盐商宅邸,新中国成立后自贡市第一任市长张奇也曾住在里面。张奇被誉为“平民市长”,连任自贡市六届市长,直到1967年12月26日成立自贡市革命委员会止。石塔上临街有一栋楼房,现已拆掉,抗战时期,为保障自贡盐场“增产加运”50%任务的完成,自流井盐商集资在这栋楼房里成立了“盐工合作社”,大米、菜油刚上市时,由盐工合作社低价收购储存,然后平价卖给困难盐工。
据悉,灯杆坝已列入自流井区棚户区改造对象,不久的将来,留下了诸多历史印记的灯杆坝将不复存在。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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