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邦 文图
听说张家花园的罗马楼快修复好了,第二天一早便赶回老家去看。天下着蒙蒙细雨,细雨洗亮的树冠间,修葺一新的罗马楼十分醒目,老远就能看见。走近了才见施工的挡板还没拆除,楼只修复好大半,还有小部分没完工。我和妻子只好沿着楼边小路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圈。我边走边用手机拍照,拍下这座在风雨中屹立快一百年的张伯卿公馆的新姿。
那天晚上,几个好友小聚,同为老贡井的诗品说了一句很铭心的话:“家乡的一草一木都是有回忆的,而且这回忆往往只属于你自己。”是啊,在张家花园,有多少属于我自己的回忆。
“知我归来/风这精灵/待我走到桂树下/便一下猛扇双翅/百年桂树的切切问候/清香花雨的密密洗礼/于我头顶,于我肩上/于我散着汗味的襟前/洒下无数淡红淡红的亲昵/我唯静静地站着/站在这片花雨里/我唯站着,怕一举步/便是千里万里/再也回不了故里/苍郁的百年桂树/该是一把伞啊/伞上是秋日的阳光/伞下却是密密的花雨——/在风和树导演的/这场实景剧里/我不是主角/是一句湿漉漉的台词”。《桂花雨》这首小诗写于2007年,那时的“归来”只不过是从自流井到贡井十几里的路程,但那种归来的“亲昵”却是格外温馨,一景一物都熟稔得亲切。通向罗马楼的走道旁,罗马楼前的坪地上,一颗颗高大的桂树开满了桂花,一簇簇桂花随树枝开放在头上的天空里,仰了头望去,淡黄的金黄的橙红的,满眼都是风中摇曳的芬芳。那些年,张家花园每年秋天都要办桂花节,每年也就有好多人来赏桂,置身其间,赞叹声和相机的咔嚓声不绝于耳。面对用一阵阵香气薰我的桂花,我怎能不心生诗情?但是,我这“一句湿漉漉的台词”是一句怎样的话呢?时至今日,我都无法准确的说出。
其实,心系这座罗马楼的远不止我一个。今早上醒来就收到一条微信,是远在广州的干儿子发的。我打开一看,是一篇关于罗马楼维修完工的报道。干儿子比我女儿大两岁,已在广州打拼十多年,如今已是一家公司的老总。从这条微信可以看出,纵然已在异地他乡安家立业,他也没有忘记家乡,时时关注着家乡的变化。二十多年前,干儿子和我女儿这一代人在张家花园里度过了多少个节假日?湖面摇桨荡舟,坪地登鞍骑马,还有滑旱冰,跳蹦床……童年的快乐时光已深深刻进他们的记忆,成为他们蓦然回首间的一根根丝线,把他们的目光和思恋时时拉回故乡。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的罗马楼还没变成危楼,楼下有餐厅茶馆,楼上还可住宿。市文联在那里搞过一次大型的笔会活动。活动期间的一个晚上是联欢会,我和两位文友在联欢会上唱了《智斗》。我歌都唱不好,京剧更拿不准腔调,虽然唱阿庆嫂的电台女主持教了我好多遍,我唱时依然是跑调跑得满堂大笑。那笑声在那晚就已刻录在我的脑海里,以至我每次见到罗马楼,脑子里就会播放那青春的欢歌笑语。
奇怪的是,这么多年里,我写过“走遍天下路,难见市中瀑”的贡井小瀑布,写过在窗外横一脉黛色的天池山,就没写过一篇罗马楼的文字。从建筑的角度来说,罗马楼是老家独有的标志,它耸立在我的思绪里,我却没用一篇文字来在稿纸上描绘它,哪怕是轻描淡写的。可以找出很多的理由,愧憾却是怎么说都是有的。也许,这就是我无法准确说出那“一句湿漉漉的台词”的原因所在?
而今,我真的离开故乡了,一举步“便是千里万里”了,翻看着手机里的相片,读着干儿子发来的微信,我心里又一阵热浪翻涌。已是初秋了,又是桂花要簇簇开放的季节了,把记忆打开来,哪怕过去注将成为过去,属于自己的记忆还是需要我们去修葺,去描出它初始的模样,去还原它本来的色彩。我的心中当有一座这样的建筑,当有一座在回望中不让目光空落的楼宇,故乡才不会在日后的思念中飘散。
编辑:范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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