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玲玲
夏至的夜晚,萤火虫随着繁星出来了,草丛中闪闪亮亮,夜空中明明暗暗,掌心里起起落落。黑夜里,那一盏盏小灯笼,似天上落下的星星,任我们追逐。
不知道如今萤火虫的消失,会不会和我们当初的捕捉有关。如今,你要是讲到“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孩子们会瞪大眼睛望着你,不明白你说什么,他们打出生起,就没见过夜空中那流动的光,时而往东,时而向西。你告诉他,“雾柳暗时云度月,露荷翻处水流萤”,他们也是一片茫然,萤火虫躲在叶片下,翻动叶片,小精灵也不慌张。“轻罗小扇扑流萤”只在诗里读过。
儿时夏天的夜晚,是无比快乐的时光,纳凉,游戏,捉萤火虫。有的萤火虫发出蓝光,那光特别晃眼,那是无数双眼睛追逐的对象。我们像风一样,呼啦啦追着它跑,它顽皮的一会高、一会低,一会划过眼皮,一会穿过腿缝,一会关了灯,让众目茫然,一会出现在远方,隔得天远地远似的。
在报上看到几个城市要举办“萤火虫展”,海报早早贴出,但因为没有收集到足够的萤火虫,不能如期开展。商业展上的萤火虫多来自于偏远的山村,人们为了卖钱,将其捕捉得干干净净,一个个村子里,再也没有萤火虫的身影。
萤火虫与知了、猴子一样,市场需求量巨大,将有被灭绝的一天。
为了突出婚礼的特别,有人买上千只萤火虫制造浪漫气氛。大灯关上,伸手不见五指的草坪上,众多的萤火虫从玻璃罩里放出来,伏在草尖上,停歇在人们的肩上,环绕在新人的礼服上,好一幅美轮美奂的场景。婚礼结束,城市里,草坪上,剧烈的强光下,萤火虫惊慌失措,找不到家。它们害怕光源,它们需要清洁的空气,无污染的环境。它们的生命周期本来就短,要在十多天里,发光求偶,繁衍后代。它们要把卵产在清洁水边和岸边,水质不好,卵也不会存活。
一批批的萤火虫在商业行为中死去,在越来越亮化的城市中死去,在大量农药污染的乡村死去。而后,无论是城里的,乡村的孩子们,都见不到萤火虫的身影了。
两年前,武汉萤火虫展开业第一天,东湖边堵车长达三小时之久,人们蜂拥而至,都想一睹萤火虫的芳容。活动现场,有一只萤火虫停歇在一个男孩的肩上,大家纷纷拍照,男孩想捉下来,旁边的小孩大喊:别弄伤它了,让它自己飞走。如果我知道萤火虫会稀缺成这样,当初,我们就不会满世界追赶,装满玻璃瓶子当灯具。我们以为它们就像河水一般,永不枯竭。哪知道那宽阔如海面的河不见了,萤火虫也如宝贝了。
华农的付新华教授,一直做研究萤火虫的工作,他在峨嵋山的一个小村庄,发现一棵李子树上聚满了萤火虫。那个夜晚,山村静得只有几声犬吠,萤火虫把李子树妆点得像圣诞树,在山风中摇曳,树影在晃,一树的亮光在晃。后来,付新华再次寻到那里,却一只萤火虫也没有了。
为了拯救萤火虫,他在大耒山上建了一个萤火虫基地,要求一切农耕都原始化,严禁打药,道路不亮化,不许倾倒垃圾污染水质,他要营造一个最适易萤火虫生长的环境,让它们繁衍生息。如今,这个萤火虫基地吸引了不少人前往,大家坐在漆黑的夏夜里,观看萤火虫在山谷里亮着,在草丛中亮着,在空中亮中,恍如仙境。那些美好的童年时光,仿佛又回来了。
萤火虫不像鸟儿可以有选择,可以迁徙。它们一代一代栖息在固定的地点,如果这地方不适合生存,它们就会集体死亡,不留一丁点火种。
前年带着孩子去宜昌野营,在一个幽深的峡谷里,我们在篝火边唱歌跳舞,尽情地狂欢。篝火熄灭时,人们也散去。走在狭长的山路上,一个孩子指着山坡上的几点亮光,无比兴奋地喊:“那是萤火虫吗?”我定睛一看,那屁股上一闪一闪的,可不是吗?孩子们远远地望着,呆呆地站在那里,谁也不肯回去休息。那几只通人性的小精灵也一直稳稳地待在那里,点燃孩子们心中的灯,萤火虫啊!会发光的虫。
要是能捧在掌心里,任那光亮在手心闪亮,能抚摸那柔软的身子,让它在手心里蠕动,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孩子们说:“那就是最幸福的人。”原来,我们曾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童年时有萤火虫作伴,能将它们放在枕边入梦,梦里全是星星点点的光。
愿这世上有很多个像大耒山那样的地方,原生态无污染,给萤火虫一个家。也愿有更多像付新华那样的人出现,挽救这些濒临灭绝的生物,建立众多的萤火虫乐园。让孩子们见到真实的萤火虫,而不是在电视上、书本上、诗经里。
当我们再次吟诵“昼长吟罢蝉鸣树,夜深烬落萤入帏”时,孩子们都能感同深受,被帐中的萤火虫所吸引,深深入梦,满目皆星。
编辑:范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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