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端午节仍然平淡地过去了。
端午节起源的传说之一,同纪念屈原投江自沉有关,因而又被文艺圈定为诗人节。我忝在诗人之列,虽有时也应景参加一些端午诗会,诗情却从未被激活过,反倒有一丝爽然若失之感。
因为,这个本应最具有文化含金量的端午节,已经越来越没有文化味了。
遥想儿时,老百姓的端午节还没有被文化人拔高为诗人节,是一个富于民俗文化传统意趣的、充满阳刚之气的欢乐节日。一到过节,家家都包粽子,洒扫庭除,悬挂香包、菖蒲、艾草,涂饮雄黄酒以祛病避疫,这是多么好的卫生习俗!还有游泳、划龙船、抢鸭子、夺锦标等竞技项目,这又是多么好的团队意识和进取精神!这种自古以来民间的自娱自乐,生命力强,遍及城乡,往往万人空巷,极大地牵动着老百姓的心,愉悦着老百姓的眼。后来,在我的青年时代这一民间竞技活动被纳入“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政府行为由官方包办,更具备了宏大有序的规模。我在1965年曾有小诗纪其盛况:
离骚不朽斯人渺,呜咽汨罗恨未休。
沧海桑田端午旧,鸣金击鼓赛龙舟。
但一旦纳入官办,就难免僵硬,或是被“中心工作”冲掉,或是加进“革命化”的内容,远不如民间的自发组织来得灵活、亲和而持久。果然,经过“史无前例”的十年飙风横扫,传统节日险些作为“封建习俗”被破除。此后,随着改革开放,又遭到外来的圣诞节狂欢节母亲节父亲节情人节等洋节日一窝蜂涌进国门喧宾夺主,更遭到国人拍脑袋新发明的这样节那样节的强占风头(都是在“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口号下策划出的,大多是功利的、华而不实的、缺乏生命力的),还有网上搞笑的光棍节之类横插一杠子,传统节日相对黯然失色。浮躁的、拜金的世风影响,使得传统节日醇厚的文化性和亲和的民俗性愈见淡薄浇漓。尽管春节清明端午中秋重阳几大传统节日都被国家法定为休假日,但它们的文化内涵早已不再,人们惟有利用节假日更加痛快地打麻将或飙车飙歌。以致诗人刘静松先生早在22年前即1992年的壬申端午就叹曰:
不挂菖蒲不赛舟,街上包子垒成丘。
屈子诗篇几人咏?满城听唱卡拉O。
更有甚者,端午节的手机短信大轰炸也铺天盖地地来了。打开一看,除了少数诗友的应景之作属于阳春白雪外,大部分都是“包子香,粽子甜,祝你天天赚大钱”之类,气得我关了手机,懒得再接再看。
这样乏味的甚至变了味的端午节,过与不过有什么区别?不过也罢。
然而事儿到此还没有完!当我们在集体无意识地数典忘祖,冷落了自己的传统节日的时候,我们的东邻韩国却来劲儿得很,他们已经把古代从我们中国传过去而被韩国化了的“江陵端午祭”,当成端午节抢先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为本国文化遗产———“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了!这样的行为形同“鹊巢鸠占”,很有点使炎黄子孙丢面子,伤自尊,2006年,诗人滕伟明先生有感而发《非典型端午诗》:
今年角黍不闻香,端午已归阿里郎。
屈子醒来应痛哭:汨罗江变大同江!
粽子古代叫角黍。阿里郎是朝鲜族的代表性民歌,大同江是朝鲜半岛的河流,阿里郎和大同江都借指韩国。
我也和了一首:
漫云有麝自然香,节一沾洋国粹亡。
幸喜祖先曾阔过,管它流入哪条江!
两首诗其实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的。滕诗是正面表现义愤,我则出以阿Q“精神胜利法”式的故作超脱实则无奈的自我调侃:端午节你拿就拿去吧,反正“我们先前,比你阔多了!”
对这件事我们当然不能无动于衷,我们当然要向联合国“有关部门”进行交涉。不过我想即使把端午节的首创权、冠名权、归属权夺回来了,而我们国人每逢端午照样打麻将度过,有什么意思呢?我看,关键还是在于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我们的民族文化才不会枯萎失传,我们的民族精神才会发扬光大。
黄宗壤/文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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