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幼云
表姐夫妇俩岁数已逾80,可谓家族兴旺,儿孙绕膝。老两口却放着城里装修一新的大房子不住,执意要到离市区几十公里远的养老院去住,这让我困惑不已。
表姐曾经是税务干部,出了名的女强人。表姐夫教了大半辈子书,深受学生的喜爱和尊重。就这么两个看似阅历丰富、曾经亲朋好友众多的老人,却在岁月的流失中沉寂了……
择个周日,我独自去探望他们。一个小时行程后,我走进了那座私人养老中心,在花香簇簇的院子里,走廊的椅子上坐满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大多眯缝着眼,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我走近表姐夫万老师,这个曾经幽默智慧的老师,此刻也与众多老人一样昏睡着。待我站在他身边,仿佛有感应似的,万老师睁开了眼睛,见到我,高兴地打招呼,连连说:“哟,好久没人来了,这里就像一座孤岛,随时会被淹没,到那时,我们就不在人世了!”我说,哪里会是孤岛,人越老越是宝,你不见所有的文物都是越久远越值钱吗?万老师摇头,摇得很重,似有无限地感伤涌上心头:“年轻时,心气高,总想把所有的事都做好,做个好老师、好丈夫,尤其是好父亲……没成想到老了却孤寂了,子女有他们的事业,老人与年轻人的想法隔着鸿沟,常年住在一起也成了问题。我与你大姐也算是明智的人吧,我们搬到这里来倒清静省心了……”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鞭炮声,这脆响声惊醒了瞌睡着的老人们。立时,本来就满面沧桑的老人们脸上陡增一脸愁苦,他们知道,昨天还与自己坐在一起打瞌睡的哪位老人又去了。
万老师抿嘴一乐,往日的睿智表情又在他脸上重现:“老人最愁这声响了,你说,逢年过节、快乐喜庆放鞭炮,这死人也放。无论悲喜都想告知更多的人,知道悲的意义,明白喜的重要!”
我问,你们在城里不是挺好的吗?为何要搬到这里来?每天睁眼看到的都是老人,不是随时在提醒自己老了吗?
万老师一乐:“你看看那个胡子拉碴的糟老头,人家可是个教授,还有那个跛着走路的小老太婆,别人曾经当过宣传部长,这里的多数人都经历丰富,最后不还是选择了到养老院来。个中缘由几句话说不清楚。你是明白人,一点准透。”
我说,那就说说你们。万老师一声叹息:“唉,人这一辈子真是说不清楚,我是搞教育的,却教育不好自己的子女,爱得太重,寄予太深,可能适得其反吧。还不如年轻时存点健康,过得快乐点,不那么功名实惠。老了,有乐子、有事做,过得充实,就够啦!”
离开万老师房间,走过楼下的老年娱乐室,两个老人在麻将桌前等候一个上厕所的老人,不知去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还记得上厕前在打麻将不?等着的老人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盹。一旁,正放着电视《地道战》,几个老人一边打瞌睡一边眯缝着眼瞧电视。生命以一种怎样的脆弱走向最后的尽头?又以怎样的无奈告别这美好的世界?
中国父母无以言说对家庭的付出,对子女的怜爱,永远是精彩绝伦的壮美诗篇。父母们全身心为子女谋福祉的举动,本身就是一部解读不尽、阅读不完、品味不尽的人世经典巨著!
从喧嚣到沉寂,从热闹到落寞,是人生的必然。审视走过的路,思索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只要庆幸的多,遗憾的少就好。让老去的生命有人感念,有尊严、有目标、有事做、有牵挂,沉寂岁月将不再凄凉,就像秋日树叶的金黄,落日余晖的光亮,也一样明艳,一样张扬!
编辑:马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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